追忆二七村,感怀老金华站

作者:梅育源@温兰旅客

老金华站站房,是老浙赣线浙江境内杭州、金华、衢州三座大站中唯一保留完整的站房。(图/梅育源)


2017年5月。金华老站内早已车去场空。(图/梅育源)

 

Memory of the Erqi Village and Former Jinhua Railway Station
Lying in the downtown area in Jinhua, Erqi New Village is on the north shore of Wujiang River. It has seen the prosperity of the area as a community for rail workers before the Jinhua west railway station(current Jinhua railway station) was completed in 1996, as the former Jinhua railway station——a hub on Zhejiang-Jiangxi railway was located on the south.

 

2017年3月底的一个周末,我拉着自小学就认识的死党来到一片废墟跟前,他来了一句:“这破地方有啥好看的?”死党当然不会知道,在我的大学4年中,曾在这个熟悉的角落里恣意挥霍了一大半的时光。

金华,一别已半年有余了,当我又一次站在二七新村前的时候,却已然呼吸不到曾经的那份气息,我应该感谢照片,为我忠实记录了曾属于这的容颜,当我掏出手机对照着眼前这片废墟翻阅着曾经的相片时,我的思维,也仿佛飞回到那些时光里,在记忆中走走停停,看到了某个瞬间,让我会心一笑。

二七新村,坐落在金华市中心,婺江北岸,在1996年金华西站(今金华站)建成前,这曾经是金华最繁华的铁路职工及家属聚集区,因为在它的南侧,就是曾经老浙赣铁路上的大站——金华站。

 

再忆金华

我第一次走进老金华站是在2013年6月,一个雨后的黄昏,我踏着那辆即将陪伴我接下来3年的凤凰小自行车,轧过江边水泥路上的一个个水坑,最后停在了一个广场前。我不曾想到,在金华市区最繁华的商圈旁竟还有这样一个所在。

在广场的对面,矗立着一座双层的歇山顶建筑,尽管门面尽是粮油经营的广告牌,但还是能感受出它的不寻常。我顺着广场往西侧走去,看到了一座小楼房,墙上赫然糊着铁路路徽,下有“铁路快件预托处”的字样。从一旁的小门进去,就是长长的月台,两个站台间的铁轨上,停放着一排棚车,也见不到一个工作人员。

 

2013年12月。冬日的清晨,汽笛从远处响起。(图/梅育源)


2015年6月。老金华站内待发的由金华青年为北京BRT生产的无轨电车。(图/梅育源)


2014年9月。在站台上玩耍的孩童。(图/梅育源)


2014年9月。金华车站的尽头是城市的霓虹。(图/梅育源)

 

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铁路,我难掩激动。跨过股道走上了站场间唯一的一座岛式月台,雨棚台柱上半截的绿漆早已退色剥落,时不时有鸟雀被我的脚步惊飞,谁让这成了粮油仓库呢。

我沿着月台向市区方向走去,尽头是一排调车信号机,悉数亮着红光,在它们的背后,是崛起的城市丛林,林立的高楼闪耀着炫目的霓虹,如果此刻时间回到20年前,在我的正前方,踏上横街口天桥的行人们应该不会想到,桥下这一排排浙赣正线的钢轨竟会在不久后止步于眼前。

历史不容假设,铁路金华站最早兴建于1932年,它的出现曾让金华一度成为浙中地区最大的铁路客流集散地,在钱钟书先生的《围城》里,主人公方鸿渐就曾坐着破汽车来到了金华。1996年,老金华站的客运业务搬迁至金华西站。1997年,货运业务搬迁至金华东站,随后,穿越金华市区的铁路被拆迁殆尽,成为了现在的通园路、回溪街以及回溪公园,与它一起消失的还有横街口那座高大的天桥。老金华站,至此变成了一座孤独的半岛,仅凭着西侧通往金华西站凉帽山货场的一条线路证明着自己的存在。

 

2017年3月。俯瞰横街口(正下方的道路交接口)右侧的回溪街与回溪公园曾是浙赣铁路的正线,在正下方,曾有一座高大的天桥。(图/梅育源)

 

2014年年底,金华西站与老站进行了站名对换,老站变成了金华西站,但我,更愿意保留“老站”这一称呼。

回头望向老金华站的站房,我没有想到在今天,我竟然得以真正走进它,粮油仓库早已清空,走进破损的卷帘门框,一阵阵阴凉、霉烂的气息令我感到无比的压抑。柱子上的纹路与漆面犹存,却敌不过自然与人为的侵蚀,很显然,后面那一排仓库是后来在站台上加盖的,当我走到门口时,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真的是“鸟为食亡”。

 

2017年3月。老金华站。被重新清空的老站房内部。(图/梅育源)


2017年3月。老金华站。老站房内部。(图/梅育源)


2017年3月。老金华站。由于多年被用作粮油仓库,老站房内部结构部分发生了变化。(图/梅育源)


2017年3月。老站房内捕鸟网上死去的鸟儿。(图/梅育源)


2017年3月。老金华站。原出站口。(图/梅育源)


2017年3月。老金华站。原快件预托处。(图/梅育源)


2017年3月。老金华站。政府保护碑。(图/梅育源)

 

二七改造

今天,当我再一次踏上这座月台的时候,身边已不会有汽笛声响起,在不久前,老金华站地区的产权被正式移交给了金华市地方,这意味着二七区块的拆迁改造将更进一步,我身后的那一片废墟,就是来自两年前开始的轰轰烈烈的二七区块改造项目,在冰冷的工程机械面前,曾经的二七新村显得那样不堪一击,确实,这里是城市的死角,这里是落后的象征,但这里,也曾经是实实在在的家园。

 

2014年11月。金华二七新村。街头穿梭的居民。(图/梅育源)


2014年11月。金华二七新村。家门前抽烟的老人。(图/梅育源)


2014年9月。金华二七新村。巷子里的老人和玩耍的孩子们。(图/梅育源)


2014年9月。金华二七新村。玩耍的孩子。(图/梅育源)


2014年11月。金华二七新村。屋前晾晒的老布鞋。(图/梅育源)


2014年11月。金华二七新村。空地上被岁月摧残的篮球架。(图/梅育源)


2014年11月。金华二七新村。随处可见的“金站台”字样诉说着这与铁路的不解渊源。(图/梅育源)

 

在老站结束使命之后的近20年时间里,二七新村一度成为了外来务工人员及老人们的聚居地,走在新村的小巷里,城市剥去了浓妆,还原出最朴实的模样:油、盐、酱、醋以及穿破了舍不得丢弃的老布鞋。在弥漫的油烟气息中,孩子们在这出生、在这成长,毛细血管般延伸的铁路边,就是他们的小小游乐场。没人会再提起“二七新村”这一曾带着无限荣耀的称号当年是怎样夺得,只有墙上随处可见的“金站台”字样会告诉你,这里曾经的与众不同。

 

在我的印象里,二七新村、老金华站,早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在这里,生活就这样日复一日地循环着,也许永远不改变,也许永远不再见。

 

2015年6月。金华。正在拆除的二七新村。黄昏,清朗天空下,一切却走在消逝中。(图/梅育源)


2015年6月。金华。正在拆除的二七新村。(图/梅育源)


2017年3月。二七新村的遗骸。(图/梅育源)


2017年3月。二七新村已成一片废墟。(图/梅育源)


2017年3月。二七新村废墟外崛起的城市。(图/梅育源)

 

老站与老车

离开月台,走在爬满青草的轨道间,前方双龙大桥上车水马龙,也就是在这座桥上,我发现了这一片隐藏在城市高楼间的轨道和汽笛声。穿过被柴油机熏得漆黑的大桥,我驻足在了一排铁丝网的跟前,铁丝网背后,就是老金华站的折返段,不过我今天已然没有了兴趣。就在三天前,老折返段内的最后两台建设型蒸汽机车被油漆一新推出了老站,而更早的一周之前,露天停放的另外两台建设也被原地拆解装上了汽车,它们被卖到何处,我不得而知,有人说是徐州,有人说是湖州,但是除了金职院门口那台,金华没能给自己再多留一台。

让时间倒退回2013年6月的那个雨后的傍晚,我脚穿着新鞋踩在一根钢轨上,低着头左摇摇右晃晃不觉走进了一片荒草间,抬起头看见的场景,让我屏住了呼吸。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蒸汽机车,我内心极度地激动,尽管眼前只是五台锈迹斑斑、被杂草绿树所掩埋的空壳。

 

2013年9月。金华站折返段。废弃在站里的建设。自然包容了人类的一切。(图/梅育源)


2015年3月。金华站折返段。废弃在站里的建设。远处的城市不再允许眼前的逗留。(图/梅育源)

 

自那以后,在金华,我有了除母校之外最令我流连的地方,甚至于一周之内,连续跑了5天,我喜欢初夏的日暮时分,迎着依旧耀眼的夕阳,走在满是铁锈的轨道上,脚下的青草被我踩倒磨碎在枕木间,我伸出手挡住了斜斜射向我眼睛的那一缕残阳,从指头伸出的指甲被照得透亮,透过刺眼的余光,很幸运,我看到五台老友依旧静好。

攀进一片狼藉的驾驶室里,熄灭的炉膛张着大口面朝着我,我猜不出它想说些什么,或许对万里铁道线的无限眷恋,才是它们内心最深处的独白。车轮上的字样清晰地告诉了我它们的出生地——遥远的大同,当80年代末它们挂着“光荣退役”的牌子黯然离场的时候,其实还很年轻,甚至比许多内燃机车还要迟一些来到这个世界上,但也恰恰因为这未出生便已落伍的身份,它们在这个寂静的角落里蹉跎了近30年的时光。

 

秋来春去,雨露星辰,风霜无情侵蚀着它们的容颜,绿草却攀延而上,为它掩去了一道道岁月的伤痕,多少年来,人们用冰冷坚硬的钢铁造出了无数的工具去改变自然,到头来,自然却用时间包容了人类,包括他们的工具。

 

当春季油菜花盛开,一切的荒败都被这遍地金黄的生命力所遮盖,当我站在机车的煤水车顶,心底却涌上一阵悲凉,远处疯狂扩张的城市,又怎能,让眼前景象多做停留?

 

2015年3月。金华站折返段。废弃在站里的建设。春之芳华。(图/梅育源)


2014年9月。金华站折返段。废弃在站里的建设。永久熄灭的炉膛。(图/梅育源)


2014年9月。金华站折返段。废弃在站里的建设。驾驶室内草木森森。(图/梅育源)


2014年9月。金华站折返段。废弃在站里的建设。历经沧桑紧握的双手。(图/梅育源)


2015年3月。金华站折返段。废弃在站里的建设。迟暮。(图/梅育源)


2017年3月。金华站折返段。油菜花再次盛开,却永远没有了老友们的身影。(图/梅育源)

 

 

追忆

有风吹过耳畔,我又似乎隐隐听到了风中夹带着的笑声,来自4年前的那个初秋,彼时刚刚入圈的我带着班里50多个同学踏进了这片每每被忽略的荒草堆,只记得那天阳光与今天一般灿烂,青春攀着轨道,一路尽情绽放。

回过头望向远方的交叉,2014年2月那个寒冷的春天,就总会占据我的脑海,犹记得淅沥了一天的冷雨到了黄昏,竟扬成了漫天的白雪,迎着刺骨的寒风踩着即将融化的白雪来到了这,雪后的世界,涂抹去了一切的丑陋与烦恼,尽管只有一瞬,我漫无目的地踩上一块块枕木,留下一个个的脚印,不久,便消失殆尽。

 

2014年的寒春。金华站折返段。(图/梅育源)


2015年3月。金华站折返段。检修车间旁的小路。(图/梅育源)


2015年3月。金华站折返段。检修车间旁的小路,我曾无数次流连。(图/梅育源)


2015年3月。金华站折返段。空荡荡的检修车间。(图/梅育源)

 

至今依稀能回忆起大学某一节课堂里,老师与我们的对话,对话里还是那个问题,为什么选择主修汉语言文学?“是为了更好的表达爱。”老师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可惜,我貌似并没能学会,4年下来,我仍是个与异性对话时,便会口齿笨拙的人,也就自然没有过花前月下的潇洒与诗意,有的,只是在寒春,挎着相机夹着书本,在铁轨间的薄雪上,留下一个个脚印的孤独背影。曾为之遗憾,但一个闺蜜却对我说“这4年,你拥有别人不曾有过的精彩人生”。很幸运,4年里,顺着脚下的两条轨道,我走过了很多人不曾踏足的地方,也见识了很多人没有见识过的场景,更有幸结识到了一群来自不同地方不同行业却有共同话题的朋友,但在前进的路上,常常只是我一个人,或许,人生真的没有十全十美吧。

老建设被拖走那天和金华车迷毛医生的对话,到现在还深深的留在心里,我说我们赶上了一个剧烈变革的时代,身边的一切都在飞快地消逝,根本来不及去抓紧。毛医生却说“变革无时不刻”。是啊,世界一直在变化,四年的时光,我们都在成长,曾坚信要改变世界,回首间,这个世界却深深改变了我们,4年里,我们都在学会包容过去、学会寻找未来,更在学习珍惜现在。

阳光很烈,恰似两年前的六月的傍晚,那是我大学时光中最后一次走进了这里,路口的小巷已是一片断壁残垣,只记着那天的气温直逼40℃,我们一行9人穿过废墟走上了一座已搬空了的民房的天台,每个人的额头的汗珠上都反射着耀眼的阳光。回忆里那天的天空格外清朗,周围的色彩都带着丝过曝,对,那天的阳光格外灿烂,西斜时留下一片绯红的晚霞。

 

2015年6月。金华老站。“铁路大饭店”外最靠近铁道边的圆桌旁。青春的时光,就像还未破碎的啤酒泡泡,打心底透亮又无限引人遐想。(图/梅育源)

 

当天际线边最后一丝暖色调消失的时候,我们早已围坐在了“铁路大饭店”外最靠近铁道边的圆桌旁,列车在距离我们不到百米的线路上缓缓入场,每个人都喝了很多的啤酒,我们玩着“海盗船长”的游戏各自倾吐着自己的真心话,这一幕却似一年后宿舍走廊里那次不眠的散场,我们围坐着喝醉、大笑、高唱直至紧紧相拥、热泪两行。

 

漂浮在回忆里的那些时光,就像是青空下破碎了的啤酒汽泡,在回忆中的空气里弥散着浅浅的麦香,我细细品味,却尝出一丝丝的青涩的惆怅,来自不经世事时所有过的欢乐与哀伤,在不经意间湿润了眼眶。

 

如今这里荒草丛生没有了鲜花,好在曾经拥有你们的春秋和冬夏。

 

2017年5月。金华老站。(图/梅育源)

 

 

 

(本文的图文经过作者梅育源授权使用,未经许可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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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匿名 回复

    JS应该是在徐州北机务段被改号展示了 徐州北机务段有台刚刷完漆很新的建设1909展示

  2. JACKLEE 回复

    深有感触啊!我家原来住在老南京西站旁边,在火车站和道岔边度过了整个童年,也就此与火车结下了不解之缘。

  3. 大爱双层CRH2e 回复

    期待老站,期待回忆,期待老旧的地方,期待着美好的以前的过去,期待着漂亮的旧址。

  4. 小雨 回复

    似乎有台建设落户到了上海机车检修段-南翔和谐型大功率电力机车检修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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